没有什么能比湖让银川人更幸福的了。

即使是零下8摄氏度的冬日，每个湖都俨然一个乐园。除了鸣翠湖与阅海边的滑雪场，在冻得结结实实的湖上，骑着各式冰车放肆玩耍，大抵是每个银川人最日常的冬日消遣。可以结队在专门的区域砸冰洞钓鱼，亦可以孤独地一个人在冰面抽打陀螺，或对着冰湖旁无人地唱歌。小伙子试图让萨摩耶溜冰，小狗却不给面子，战战兢兢地往岸上爬。

每天在湖边遛弯的人们说，银川离山有几十公里呢，当然天天跟水玩。敢情亘古站在西边抵挡风沙与寒流的贺兰山，只是静默的屏障，非己之物。只有这湖、这水，是最可亲近的熨帖场所，是银川人最根深蒂固的回忆。与任何银川人谈起湖，最终，都会走向七十二连湖。

亲眼见过连湖胜景的人，必定已是70岁以上的银川人。当时年幼，其实也大多是零星之湖的记忆。虽然不曾亲见，他们却如此理所当然地将七十二连湖当成公共记忆。

摄影：高凯志

“七十二连湖”的说法最初出现在什么年代，已不能确切地知道。清《乾隆宁夏府志》在记载朔方八景之一的“连湖渔歌”时就提到：“唐渠东畔，多潴水为湖，俗以其相连属，曰‘连湖’，亦曰‘莲湖’。”清人田霖更进一步写道：“闻说连湖七十二，沧波深处聚鱼多。”有人试图去搜集七十二湖的名字。清代《甘肃通志》的一段记载被广为引用：“唐渠东岸曰解而湖，曰杨家湖，曰陈家湖，曰洛洛湖；汉渠之西岸曰平列湖，曰老鹳湖，曰双塔湖......坎坎相连，名曰‘七十二连湖’。”

明清时期，在宁夏地方志中有清晰记载的湖泊达48个。月湖夕照、连湖渔歌、西桥柳色，都是与湖有关的胜景。目力所及，未曾见谁集齐过72个湖之名。其实七十二连湖，不过是泛指，其意指湖多且断续相连。所谓黄河东西皆有七十二连湖，无非是两岸湖皆多，西岸必然数目更大。

在银川城市规划展览馆。1951年银川市郊区行政区划图上，趋于一半都是水，比例让人惊讶。当时，银川城人口不足3万，城市内田地、菜园占了相当大的比例，城乡共生，与乾隆年间（1736—1795）满城搬迁至府城西15里、新旧两城并立的格局几无区别。那时的银川，是一座完全被大水围抱的城。不管是湖滨街，还是从当时银川旧城的西城门（即镇远门）出去的两边，或者银川到吴忠的路边，到处是明晃晃的水面。

直至今日，连湖的名称还经常用在某个湖泊上。古代有单个湖泊叫连湖，已难考证其确切位置。如今银川城区有七子连湖；平罗有连湖农场，想必前身也叫连湖；也有人说宝湖曾叫连湖，鸣翠湖曾叫连湖，几乎已是一笔说不清的旧账。有些湖出现了，又消失了，也许留下了名字，或者连名字都无迹可寻。将数万年时间快进，有点像打地鼠的游戏，噌的这里一个湖，噌的那里一个湖，此消彼长，颇为随机。

连湖在不同历史时期的微观面目，也很难寻到日常表达。文人留下的诗歌总是过于抒情，最容易找到的，无非王朝与达官贵族的踪迹。

摄影：董宏征

传说中，900多年前，西夏王朝在此建都，利用城西北角的天然湖沼建起王家宫苑，如同唐代长安城东南角的曲江池王家园林。中山公园湖有明确记载的年份为民国时期，但即使历史只到民国，也算占尽地利与荣华。世间动荡，而它却能平静留存，是银川人最熟悉的水域。

明代，达官贵人将水玩得风生水起。城东金波湖“垂柳沿岸，青荫蔽日，中有荷芰，画舫荡漾，为北方盛观”。地势低洼的城南南塘，则垫路整修，植柳千株，渐渐也杨柳夹堤，周道如砥，湖水浩浩然也。“菰蒲萍藻，鸥鹭凫鱼，杂然于中。泛以楼船，人目之如西湖，民喜为乐土。”虽然我总疑心这样的表述过于粉饰，这样的乐土不过是少数人的乐土，但单从自然风光而言，我们看到太多一致的描述。湖中生长着茂盛的菱角、藕、荸荠、茭白，成群的天鹅、雁、鸥、鹭翔集，与今日并无二致。人们将芦苇、蒲草加工成芦席、蒲纸。一到秋季，被划为官湖的湖泊就作为采运军马草料的基地而呈现忙碌的景象。

宁夏先人很早就重视水道相通，明代曾从大渠打通小渠通到城里，用来灌溉花草。坐拥连湖，坐船出行并非难事。旧时城北的北塔湖，一年两次大庙会，城里人都坐着小船赶庙会，这个惯例一直延续到几十年前。在汪一鸣教授的构想里，今日若能疏通水系，从中山公园银湖打通水道到北塔湖，有庙会时，依旧可以坐着小船去北塔，那就美了。

摄影：张春荣

除人人皆知的七十二连湖外，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千金大陂”。据鲁人勇先生考证，在七十二连湖出现之前，银川大地有“大湖”，长50里，宽10里，最早见于唐代李吉甫所著《元和郡县图志》。大湖南端在唐代灵武县（今青铜峡邵岗镇）北42里，估计是今永宁县增岗，北端一直延伸到阅海北端稍北。照这样说来，今日由大小西湖组成的阅海在唐代应属于千金大陂的一小部分。而原西湖农场西边在唐代有地名曰“千金堡”，正好佐证。鲁老推测，千金大陂经过千年淤积，就形成了此后七十二连湖中的部分湖泊。至少银川市区以南的水域，很多与此可能有关。其实这样的大湖也不算什么。时间回到几百万年前的地质时代，整个银川盆地可是一片汪洋呀。

文字根据线上传播方式对原作有部分删改。

撰文：萧春雷。摄影：吴建新 等。内容来自：《地道风物.银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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