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莫言在汕头大学毕业典礼致辞：成为“确实了不起”的人）

编者按：6月27日上午，诺奖得主莫言在汕头大学2017毕业典礼致辞。本文根据莫言演讲手写发言稿整理，经审阅刊发。尊敬的李嘉诚先生，尊敬的各位老师，各位家长，亲爱的同学们：毫无疑问，汕头大学暂时还不如哈佛大学有名。三年前的初冬，我参观了哈佛大学校园，写了一组诗，其中一首是这样写的：又有人摸着哈佛的左脚照相青铜被摸成黄金。后面还有数十人排队等待是那样的耐心。哈佛满面愁容，似乎脚痛三百多年来，这里走出了很多精英，也走出了庸才。而庸才更喜欢宣称：我来自哈佛，我是摸着哈佛左脚毕业的。同学们，我要表达的意思是，从哈佛这样的名校毕业，当然很光荣；但从汕头大学这样的暂时还不太著名的学校毕业，同样很光荣！因为，哈佛毕业的，并不说明他必然就能干出轰轰烈烈的、有益于人类的业绩，而从汕头大学毕业的同学们，假以时日，我相信，必有人会干出万众瞩目的、利国利民的业绩！一所大学之所以著名，当然要靠优秀的教师，教师队伍里当然要有被世人公认的大师，甚至学校的建筑、校园的风景都是让大学著名的因素，但是，最根本的，一所大学之所以是著名的大学，是因为这所大学培养了杰出的人才！所以，使一所大学著名的，基本是靠毕业后走向社会的学生！汕头大学要在不久的将来成为中国乃至世界著名的大学，靠的就是你们！朝气蓬勃的你们，如花似玉的你们，生龙活虎的你们，整装待发的你们，跃跃欲试的你们！同学们，五天前的上午，我参加了北京师范大学本科生毕业典礼并作了一个即席演讲，在演讲中我说：“我们不可能都变成马云、比尔·盖茨，当然，马云、比尔·盖茨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因为他们也是一步步走过来的。”我的这段讲话被一家媒体做了一个引人注目的标题——《诺奖得主莫言：“马云、比尔·盖茨没啥了不起”》。（正是因为如此，同学们，我昨晚匆匆写了一份讲稿，免得再出漏洞。）同学们，其实最同意我这几句话的，很可能是马云和比尔·盖茨。因为真正了不起的人从来都是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没什么了不起”。而只有那些“没什么了不起”的人才会狂妄地认为自己了不起。六天前，马云在美国底特律做了一个演讲，在演讲中他说他参加了三次高考，三次落榜。落榜后他曾去报名考警察。最后是四个人去面试，三个被录取，那唯一没被录取的是马云。而当年被录取的三个警察中的一个，现在是马云的重要员工。在这次演讲中，马云还说，抚州市一家四星级饭店落成时，他和他外甥一起去应聘服务员的工作，他的文化考试分数高出他外甥很多，但他的外甥被录用了，他被拒绝了。理由是：马云的外甥比马云更高更帅。直到现在马云的外甥还在那家饭店的洗衣房里勤勤恳恳地工作着。马云说，创业之初，他的团队的18个人“都来自普通家庭，不是富豪，没有政府背景，我们甚至没有才华”，但是马云对他的团队说，“如果我们可以成功，那世界上80%的年轻人都可以成功。”至于比尔·盖茨，同学们都知道，他是哈佛的肄业生，尽管过了很多年之后哈佛大学授予他一个“荣誉博士”称号。比尔·盖茨在哈佛的一次毕业典礼上曾经讲述过他在校的经历及他创业的艰辛，同学们不妨上网去看看。事实证明，像马云和比尔·盖茨这样的成功的典范、大神级的人物，在他们的学业之初和创业之初，也真是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今年毕业的各位同学，都没有像马云那样三次高考三次落榜的悲惨经历吧？你们都光荣地毕业了，就这一点来说，比比尔·盖茨要顺利吧？但是这两个人走出校门后，都用他们不同寻常的思维、坚持不懈的努力，当然还有时代赋予他们的好运气，使自己从“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人成为了了不起的人。所以马云和比尔·盖茨的了不起就在于他们曾经“没什么了不起”；他们的了不起更在于他们实际上已经了不起，但听到别人说自己“没什么了不起”，但他们还自认为“没什么了不起”。同学们，你们今天就要大学毕业了，你们可能有点沾沾自喜，因为比尔·盖茨都没能大学毕业。但我要提醒你们：毕业才是真正的开始，过去的所有的学习都是在为走向社会做准备。民间有句粗俗的话说，“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但话糙理不糙，你们是“没什么了不起”，还是真正的了不起，都需要用在社会生活的广阔海洋里的拼搏、创造、实践来证明。同学们，我当过20多年兵，当兵时耳熟能详的一句话就是，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这话据说是拿破仑说的。这句话其实是片面的，如果所有的士兵都成了将军，谁来冲锋陷阵？一将功成万骨枯，当了将军的士兵是极少数，构成一支军队成分的大多数是根本不做将军梦的士兵。而不想当将军的士兵，未必就不是好士兵。后来有人告诉我，拿破仑的原话是：“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但是当不好士兵的士兵绝对当不好将军。”拿破仑的意思是鼓励士兵要有理想，有抱负，但同时也要立足现实，脚踏实地，干好本职工作。同学们，大学尽管也是社会的构成部分，但校园内的生活比起复杂广阔的社会还是要单纯。但年轻人就是要敢于挑战，勇于实践，就是要像海燕一样渴望着暴风雨的洗礼。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也不要绝望，因为希望总是在困难中孕育，机遇也在困境中产生。社会是分阶层的，有将军必有士兵，有老板必有员工，有领导必有下属。过去是如此，现在是如此，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大概也是如此。这就要求同学们毕业之后，要踏踏实实地从最普通、最琐碎的工作干起。当然，你如果有一个亿万富翁的老爸让你明天就接手他的公司当老板，即又另当别论。但如果我是你的有亿万资产的老爸，在把大权交给你之前，我会让你先去干最脏最累的工作。同学们，我们希望大家创新、创业，立大志、当大官、做大事、发大财，但毕竟最终能当上大官做成大事，发大财的是极少数人，而大多数人是在普通的岗位上勤勤恳恳地、踏踏实实地、一丝不苟地，认真负责地工作着。这样的人是支撑这个社会宝塔的最坚实的基座。他们虽然得不到万千粉丝的追捧，虽然得不到勋章和奖牌，虽然得不到在炫目的舞台上出彩的机会，但作为一个为社会、为他人、也为自己辛勤劳动的人，也是值得尊敬的、平凡而伟大的了不起的人！马云了不起，马云的那位在饭店洗衣房里勤勤恳恳地工作着的外甥也了不起。同学们，过去的40年，中国社会产生了巨大的变化，创造了人类社会发展史上的奇迹。在未来的40年里，中国将发生什么样的变化？谁能想象出来哪怕千分之一，他也必将占尽先机！变化就是机遇，变化越大，机遇越多，希望同学们抓住机遇，敢想敢干，既要有鸿鹄之志，又要实事求是，既要敢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又要小心食物中毒。最后，我祝愿同学们抖擞精神投身到第四次工业革命的浪潮中去，奋勇搏击，争取在不久的将来成为不同岗位上的状元，不同角度的模范，成为自己认为“没啥了不起”而别人认为你“确实了不起”的人！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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