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峙立

编舟记

杭间先生的著作《手艺的思想》第一版是山东画报出版社2001年出版的，时隔16年之后，杭间先生严谨修订、增删篇目，2017年3月我们推出了《手艺的思想（修订版）》。在《修订版前言》中有一段话，杭间先生谈到他童年生活在一个叫“江湾”的地方，一个典型的江南小镇，故乡有各种手艺作坊，有小买卖人的喜怒哀乐。故乡的记忆是杭间先生的“自我田野”，是杭间先生“一个人”的“田野”，这种向“内”、向自己“内心”的挖掘和自省是另一种意义的“田野调查”。从这个角度来讲，“手艺的思想”所谈是关于“手艺”的文化、思想和学理，不是对“老手艺、老物件”的怀旧。

《手艺的思想》第一版和修订版的“题记”都用了J.J.卢梭《爱弥儿》中的一句话：“在人类所有一切可以谋生的职业中，最能使人接近自然状态的职业是手工劳动。”这也是我非常认同的一句话。手工劳动也应该是人最开始尝试的最基本的谋生手段吧，比如“断竹续竹，飞土逐肉”（《吴越春秋·弹歌》）、“采荼薪樗，食我农夫”（《诗经·豳风·七月》），就有了相关记载。当然杭间老师在这本书中谈到的不仅仅是“技”和“术”，更多的是器物、是艺，是道与器的关系，是“形而上下”，是手艺的“思想”。

这里我主要想说说《手艺的思想》再版经历。

杭间先生《手艺的思想》第一版是2001年出版的，他在序言中也讲到了，汪稼明总编辑和刘瑞琳女士策划出版，蔡立国先生负责装帧设计。我那时候在出版社发行部，第一时间拿到书，几乎是彻夜读，印证我所知道的手艺。当时最能引起我共鸣的是“故乡的师傅”这部分，走村串户修补盆盆罐罐的补锅匠、上门打家具的木匠，地毯厂、裁缝铺、铁匠铺，传统手工艺也是我们这代人南北共存的记忆之一，我们也见证了他们的集体消亡，与其说留住手艺，怀旧“老手艺、老物件”，也许更应该关注手艺背后的文化内涵、文化历程。出版之后，《手艺的思想》连续几周都在三联书店的排行榜（当时我们都以三联的排行榜为读书人风向标），是学术书的骄傲，也是我们出版社品牌书的旗帜。

前几年搬家，收拾书柜，如见故人，又忍不住重读了《手艺的思想》，依然给我很多触动：关于手艺，我们到底还是知之甚少；而对于手艺这朵朴素之花所生的根和植根的土地，杭间先生这本书是基石性的研究著作。我跟他建议，是不是可以重新再版这本书，同时也提到希望再版“中国古代物质文化经典图说”系列，这也是我非常喜欢的一套书，包括《天工开物图说》《景德镇陶录图说》《髹饰录图说》等十种著述，是用图说的形式阐述古代物质文化经典著作。我的想法很纯粹：物质的和非物质的文明文化都是人类遗产，是我们的文明从中涅槃再生的锦灰。杭间先生也同意《手艺的思想》可以再版，他是学风严谨的，提出要修订和增删几篇文章，后来又做了果断的决定：删除原来书中的插图部分，文字是最有张力的阅读载体。这本书的修订再版历经两年时间，最终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朴素典雅的样子：删掉了第一版的插图，干干净净纯粹文本，毫不拖泥带水的设计风格，更适合阅读。

多说几句，最终出版有些小小遗憾，2017年2月初，杭间先生提议是否可以定名为《手艺的思想（增补版）》，细想想，新版本增添了《“工艺美术”在中国的五次误读》等重头文章，我也以为“增补版”更能显示新版特色。电话打过去，工厂已经先行印好封面，不忍心浪费纸张，只好坚持了原定书名《手艺的思想（修订版）》。“修订”也是“增补”！修者，补也，正也。新版《手艺的思想》，杭间先生增补了《“工艺美术”在中国的五次误读》《中国传统工艺的智慧与思想》《“六书”与中国传统设计思维》《“无名书”——中国设计史的写法》《雷圭元先生》《光华路》《漆的文与质》《图形折射的民族身份和记忆》等多篇文章。

新版《手艺的思想》附录一篇《中国文化报》记者冯智军对杭间先生的访谈录，基本上为我们勾勒出了杭间先生在艺术“原乡”游走的行程：从文学青年，转向工艺美术和设计；从清华大学到汕头大学，到美国康奈尔大学做访问学者，再回到清华美术学院，之后到中国美术学院，他所走的路程最重要的是不重复自己，每一步都是攀升。艺术有“原乡”，“本土”是杭间先生的出发点，不断进行“内心”自省的田野调查，探寻经过时间沉淀的、富有学术理性的“思想”。

（作者为山东画报出版社副社长）

(原标题：手艺的思想艺术的原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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