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杜弘禹 汕头、揭阳报道

导读

    对练江来说，当务之急是“还欠账”，一批搁置多年的环保基础设施项目获得实质性推进，如汕头就启动总投资约127亿元的工程。由此，练江流域截污、治污、城市管理、环境执法和产业转型升级等举措也开始同步加强和完善。

    8月底，立秋已至，但酷暑未消。依旧毒辣的太阳下，几名环卫工人乘船在河中用网兜捞着水浮莲和漂浮垃圾。

    这正是练江。这条位于广东东部，流经汕头和揭阳两市的河流，是官方定性的广东污染最严重河流。2016年底中央环保督察及近期“回头看”行动中，练江被频频点名，引发高度关注。

    20年来，练江污染治理为何始终难见成效？这个广东经济欠发达区域，如何破解“治理计划年年落空”的僵局？

    最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随广东人大常委会专题调研组前往采访发现，环保重压下，练江治理终获提速。

    对练江来说，当务之急是“还欠账”，一批搁置多年的环保基础设施项目获得实质性推进，如汕头就启动总投资约127亿元的工程。由此，练江流域截污、治污、城市管理、环境执法和产业转型升级等举措也开始同步加强和完善。

    同时，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了解到，一场覆盖水、气、土等的污染防治攻坚战三年行动计划已在广东推开部署。广东省财政还拟为此新增统筹多达150亿元资金用于推动和保障各项任务和工程落地。

    受访学者说，这是一场攻坚战，也是持久战，虽然广东当前有诸多环保欠账、短板需补，但不能仅局限于此，要从规划和发展角度预留长远匹配空间，更要从根本上实现经济与环境良性协调发展。

    “白练变黑龙”

    练江，因河水清澈蜿蜒如一道白练而得名。作为粤东的母亲河，练江曾是当地重要水源，许多沿江居民仍清晰记得，早年曾在练江取水、洗菜、摸鱼、抓虾。

    可污染迅速来袭。资料显示，1998年练江的水质就已成劣V类，然后又进一步恶化为黑臭。坊间对此感慨：“白练变黑龙。”

    与诸多河流一样，练江污染，很大程度上是当地经济与城市快速而无序发展的“后遗症”。从源头顺流而下，工业污水、生活污水和农业面源污染不断侵袭练江。当地一名县级环保部门干部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练江源头河段水质不错，但往下随着污染物增多开始变差，“很快就从I类变成III，再到V、劣V类、黑臭”。

    工业污水被认为是罪魁祸首。练江流域产业层次不高，但规模庞大且门类集中，如汕头潮南和揭阳普宁分别被称为“内衣之都”和“衬衫之都”，聚集大量印染企业。近年尽管政府大力削减产能，但仍有不少聚集，仅普宁一地印染企业的工业废水日排放量就高达11万吨。此外，练江沿岸还聚集着化工、电子拆解等产业，包括号称“全球最大电子垃圾村”的贵屿。

    而生活污水亦不容忽视。广东省环保厅2015年曾披露，练江流域生活污水日排放量约占总废水排放量70%，已成主要污染源。

    参与调研的全国人大代表、广州大学环境科学与工程学院副院长王筱虹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生活和工业污水，前者量大但构成相对简单，后者则成分复杂，污染性强，治理难度大。

    值得注意的是，练江污染治理难见效，深层次原因指向上述两大污染源背后的经济和城市发展问题。经济上，作为欠发达地区，目前练江流域产业仍较为粗放，转型升级步调明显滞后于珠三角；城市上，最大挑战是粤东地区地少人多，人口密度高居广东第一，也是全国平均水平的7倍有余。

    但更为直接的是，受制于经济孱弱，练江的环保“欠账”不断累积。

    此前，中央环保督察组就曾先后指出：汕头、揭阳两市长期以来存在等靠要思想，练江治理计划年年落空；练江的整改项目没有一个按照要求、按照时序完成建设，污染依然如故。

    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是，许多城市的水污染防治短板是污水管网配套不足，但在练江流域，管网和污水厂均有一定缺口。

    “练江治理慢并不是现在慢，而是之前很多工作没完成，有些工程好几年都没弄完，严重滞后。”汕头市副市长陈武南坦言。

    还欠账、补短板

    如今在环保督察重压之下，练江治理终获提速。

    练江的当务之急是“还欠账”，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调研发现，补齐水污染防治基础设施短板，成为汕头和揭阳两市当前的工作重点。

    那么，欠账究竟有多少？据中央环保督察组及当地政府公布的信息，仅汕头至少就有10余个项目，覆盖污水处理厂及配套管网、污泥处置中心、垃圾焚烧发电厂、纺织印染园区等。揭阳亦类似。

    这些项目很多应在数年前完成，但却一直搁置。中央环保督察组曾发现，这造成练江流域每天约62万吨生活污水直排环境，3600吨生活垃圾未得妥善处置，并且大量印染企业无序布局，非法排污。

    不过，一些项目最近开始有实质性推进。如汕头潮阳区日处理能力1500吨垃圾焚烧发电厂已完成工程量70%，今年内将建成并投入运营，二期工程也已启动，未来可解决垃圾填埋造成的水污染问题。

    此外，汕头潮阳纺织印染中心也已完成征地拆迁工作，并于8月份动工建设，按计划将在2019年底基本建成。而另一个位于潮南区的纺织印染环保综合处理中心，则已完成首期污水处理厂项目主体工程并具备运营条件，二期污水处理设施项目也已动工。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现场看到，潮南纺织印染环保综合处理中心的通用厂房建设正在紧锣密鼓进行。该中心负责人陈松湖介绍，这里将建成16万平米厂房，满足68家配套印染企业和10家规模以上专业印染企业的入驻生产，污水将集中处理达标后再排放。

    这是两市针对工业污染不约而同采取的对策。分析人士指出，这也是国外先进经验，利于从产业发展和污染防治双向加强管控。

    王筱虹认为，作为欠发达地区，两市在水污染防治之外还面临经济产业发展重任，此举可实现一定平衡，但要长远考虑，包括为印染企业产能扩大预留空间，也要谋划推动经济整体迈向绿色化。

    归属揭阳管辖的普宁市副市长陈卫华说，对纳入印染园区的企业将要求“增产不增污”，通过严格排放管控，倒逼企业在规模扩大的同时技术升级。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环保基础设施过去一直无法建成，一个重要原因是地方财力有限。早前面对练江治理难题，汕头市领导曾多次坦言，该市在环保基础设施建设的财政投入上严重不足。

    公开资料显示，从2015年6月起，练江流域汕头段环保基础设施建设共需投入220亿元，但仅累计完成投资47.4亿元。

    如今治理面临提速，钱从何来？陈武南说：“中央环保督察后，广东省里非常重视，省国资委引来一些省属国有企业参与和支持。”

    由此，8月16日汕头启动总投资约127亿元的11个环保基础设施项目建设，计划明年6月底前基本建成，新增日污水处理规模46.8万吨和配套管网730.8公里，生活污水收集率明年底达90%以上。

    不过，陈武南补充，这批项目仅是铺开，未来资金问题还需通过进一步引入社会资本等多方面力量加以保障和解决。

    提高违法成本

    除补环保基础设施短板，两市在清理流域散乱污工业企业、核减高污染产能和打击环境违法等层面的管理力度也全面加强。

    上述环保部门干部说，现在对练江偷排的代价是倾家荡产，并且追究法律责任，这种高压态势遏制住不少违法企业。揭阳市副市长曾瑞如说，该市近年在环境违法犯罪方面的刑拘人数常高居广东第一。

    值得注意的是，在中央环保督察组的建议下，汕头和揭阳的市领导班子成员已经带头到练江流域重污染支流边驻点居住、现场办公，一线督导整治工作进度，现场办公解决整治工作难题。

    汕头市市长郑剑戈现在就常在江边居住办公。8月23日上午，站在练江入海口一处桥闸上，郑剑戈双手将一桶刚从江里打上来的水端起。透过半透明的水桶，江水隐隐有些绿色。郑剑戈说，颜色主要是氨氮造成的，主要来源是生活污水，支流整治带来的搅动也使得一些指标有点高，“明年这批环保基础设施建好后，水质马上提升”。

    按计划，练江要在2020年实现水质到V类标准。对此，当地官员既表示有信心，但也感慨时间紧、任务急、压力大。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了解到，并不只练江，水污染防治攻坚战已在广东全面掀起。

    水污染防治是当前广东突出的环保问题，这有现实缘由。广东省环保厅副厅长陈金銮说，广东水污染防治存在主要污染物排放高居不下、环境基础设施建设严重滞后、低端产业和散乱污企业存量大污染重等挑战，并且近40年来持续高速粗放的发展方式，累积大量生态问题，呈现压缩型、复合型特征，需大力加快治理。

    也不只水污染，近期出台的《广东省打好污染防治攻坚战三年行动计划（2018—2020年）》，对该省未来三年大气、水、土壤、固废等方面污染防治全面部署，提出打赢蓝天保卫战，打好水源地保护、劣V类水体消除、城市黑臭水体治理、高污染高排放行业企业淘汰等七场标志性战役，目标包括到2020年要基本消除劣Ⅴ类水体和地级以上城市建成区黑臭水体；大气环境质量保持全国领先等。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还获悉，广东省财政拟新增统筹150亿元资金，以保障这个三年行动计划各项任务和工程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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