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乃武与小白菜案，清末四大奇案中最有名的一桩，这个案子最怪异的地方就在于，原本是一桩极普通的民间诉讼，却最终上达天听惊动皇帝和两宫皇太后，而此事过后，竟然三十多名朝廷命官丢掉了乌纱帽。这个案件到底有什么玄机？

戏曲里的杨乃武与小白菜案

一、案发

其实没什么玄机，这个案件本身非常普通。同治十一年（公元1872年），浙江余杭有个卖豆腐的葛品连娶了年轻貌美的毕家姑娘，也就是后来人们常说的小白菜。夫妻二人租了同城举人杨乃武的一间房居住。

杨乃武当年老婆刚去世，准备续弦。自打葛品连夫妻住进他家的房子，经常有人看见杨乃武和小白菜单独在房间里，也没干什么出轨的事情，杨乃武有时候教小白菜写字，有时候教她佛经，有时候就聊聊天。

葛品连也知道老婆跟杨乃武来往亲密，早想搬家。第二年六月，杨乃武提出涨房租，葛品连借机搬走，从此小白菜与杨乃武也断绝了往来。但是，这一年十月初九，葛品连外出归来突发疾病，忽冷忽热，吃啥吐啥，在床上挣扎没多久就一命呜呼。

医生诊断葛品连是霍乱发作，然而老妈葛喻氏听了几句闲话，越看自己儿子的尸体越不对劲，认定儿子是被毒死。因为小白菜平日里就有人传她不检点，葛喻氏认为，一定是儿媳毒杀了自己的儿子，于是带着一纸诉状就到县衙喊冤。

陶慧敏扮演的小白菜

二、招认

案情很简单，这个案子之所以成为奇案，就是因为其审判过程异常纠结。余杭知县刘锡彤接到案子，立刻派仵作前去验尸，汇报回来的结论是，葛品连中砒霜毒而死。刘锡彤当即将小白菜传到县衙审问。

小白菜一脸懵，刘锡彤认定她就是凶手之一。一阵酷刑下来，小白菜招认，自己与杨乃武有奸情，是杨乃武买来砒霜，自己下毒害死了老公。

杨乃武到案后自然不认账，由于他是举人，可以不受刑，刘锡彤报与上司，革去其功名。再次审理二人，杨乃武坚称自己案发时正出门做客。小白菜却咬定，自己与杨乃武合谋害死了丈夫。刘锡彤将以上审讯结果上报杭州知府。

翁虹版小白菜

杭州知府陈鲁上来就对杨乃武一阵拷打，杨乃武也软了，承认与小白菜合谋害死葛品连，只是如何购买砒霜说不清楚，就随便将路上遇到的一家药铺名字供出。陈鲁找来药铺钱掌柜，钱掌柜一再宣称没有卖药给杨乃武。陈鲁以为钱掌柜怕受到案子牵连，于是一再保证，钱掌柜只要作证，不会有其他牵连，钱掌柜才作证，说是杨乃武到他那里买过砒霜。

至此，对于陈鲁来说，案件已经再清楚不过，判杨乃武斩首，小白菜凌迟，然后呈报浙江巡抚杨昌濬审核。杨昌濬一番查证后，觉得没有问题，于是按照原判决上报刑部复核，只要刑部复核下来，杨乃武和小白菜就要共赴黄泉。

三、翻案

刑部复核时，杨乃武开始写翻案状子，指责刘锡彤是因为其子向杨乃武索贿，杨乃武拒绝后，刘锡彤父子联手加害于他。杨乃武的姐姐开始到京城告状，寻找申诉的机会，杨乃武案逐渐成为人们街头巷议的一个著名案件。

杨乃武与小白菜

当时刚刚创刊的《申报》为了增加报纸发行量，开始连续报道这个极具八卦色彩的案件。渐渐地，这件案子在传播中变了味道。当时太平天国刚被剿灭，以曾国藩为首的湘军居功至伟，因此在太平天国曾经盘踞的江浙地区，有大量湖南官员留在当地为官。

这些湖南官员的领军人物就是左宗棠。左宗棠当时正在新疆作战，清军节节胜利，眼看就能建不世之功，于是在浙江为官的这些湖南籍官员开始纷纷投入左宗棠门下，浙江官场上的湖南官员开始成为一股不可忽视的势力，而浙江巡抚杨昌濬出身于湘军，正是这群人中的佼佼者。

杨乃武是浙江举人，杨昌濬是将他最终定罪的湖南人，这个案件在浙江人眼里，逐渐变成湖南官员迫害浙江人的案件，因此从民间到官场，浙江官员开始采取共同行动，对付湖南人。趁着杨乃武的姐姐到京城告状的机会，他们开始统一行动，找机会翻案。

申报

先是步军统领衙门下令，让杨昌濬复查此案，杨昌濬指派湖州知府锡光审理，结果杨乃武和小白菜二人双双翻供。案子就此被拖了下来。而浙江籍官员夏同善受杨乃武姐姐以及红顶商人胡雪岩的请托，为了帮浙江官员扳回一城，在京城四处活动，终于让光绪的老师翁同龢介入这件事，并且最终惊动了慈禧太后。

四、老佛爷下手了

到了光绪元年，慈禧太后下令浙江学政胡瑞澜重审此案。胡瑞澜随同一干官员再次提审杨乃武与小白菜，这次审理没有用刑，胡瑞澜用了个损招，叫做熬审。夜以继日审理二人，不让二人休息，官员与衙役倒班轮流陪着两个人。二人熬不住，再度承认有罪。胡瑞澜据此上报二人有罪，应按原判决结果处理。

结果出来，京城哗然。此时，户科给事中边宝泉的一纸奏折让慈禧太后下定决心要亲自监督此案。边宝泉在奏折中指出，杨昌濬与胡瑞澜关系紧密，胡瑞澜复查此案对杨昌濬多有袒护；而且，如今各地案件上报到中央以后，发回重审并且最终能得到平反的几乎没有；各地案件最终都由当地巡抚或总督审定，其他官员得听他的，因此，只要发回重审的案件，没有哪个官员敢翻案，谁也不想得罪上级。边宝泉建议由刑部出面审理此案，并且以此为契机，革除各地官场的积弊。

慈禧太后

慈禧太后同意了边宝泉的意见，下令由刑部审理此案。刑部出面，事情就简单了。光绪二年十二月，刑部在朝阳门外海会寺开棺再次勘验葛品连尸体，得出结论，葛品连压根没有中毒，因此之前所有的推测、判断、审讯、结论都成了扯淡。杨乃武与小白菜沉冤昭雪，重见天日。

杨乃武与小白菜案对于朝廷而言其实就是个普通的官司，因为炒作而有名，又因为其中掺入太多的地域官员纠纷而成为一桩迷案。然而这些都不构成慈禧介入的理由。

从整件案子前后发展，我们大概可以看出慈禧介入此案的原因大体有两条：

1、如边宝泉所说的，清除官场积弊：太平天国被剿灭之后，东南各省开始逐渐不听中央命令，各省督抚我行我素，慈禧希望借此案件能够敲山震虎，让东南各省重回大清王朝的统治体系中。

2、敲打左宗棠，让逐渐在他身边形成的湖南派官员势力就此散去，免得形成气候，威胁朝廷。这恐怕是慈禧亲自监督此案更加重要的目的。当初为了剿灭太平天国，满清朝廷允许各地官员训练乡勇，于是涌现出曾国藩训练的湘军、李鸿章训练的淮军等。如今太平天国已灭，慈禧不希望各地乡勇最终变成不可收拾的军阀势力。

而杨乃武与小白菜案发生时，朝廷里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就是左宗棠，慈禧就要借助这个案件抑制一下左宗棠的势力。事实上，因为此事而遭到牵连被革职的官员中，大部分都是湖南籍官员，都是与左宗棠联系密切的官员。

左宗棠

时隔多年，回看这个案件，其实我们对这个案件到底知道有多少？刑部虽然靠技术手段将案子翻了过来，但是刑部验尸的理论依据是宋朝宋慈的《洗冤录》，这本书上面大部分技术手段和结论按照今天的科学标准来看，都是非常不靠谱的。因此，刑部的结论靠谱的程度有多高？

各级官吏虽然审理中刑讯逼供，但是这在当时的司法制度中是允许的。因此，各级官员审理这个案件并没有什么贪赃枉法的行为，杨乃武后来自己都承认，刘锡彤父子陷害他的情节是他瞎编的，所以这个案子之所以能翻回来，与杨乃武二人是否冤屈根本没关系。他们俩就是运气好而已。运气不好的反而是刘锡彤知府，刘大人其实跟左宗棠势力没有一毛钱关系，只因是始作俑者，就被判充军，还没出发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