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时，巫蛊作为一种迷信活动，在宫廷内外都很流行。汉武帝元光五年，废陈皇后陈阿娇，酷吏张汤最后为陈皇后定的罪名就是巫蛊，说陈皇后用巫蛊之术诅咒汉武帝，乃大逆不道之行。在汉武帝的授权下，张汤负责深究此事，受到这件事株连而被杀的有三百余人。

这个张汤是何许人也呢？在正史记载里，他这类人有一个统一的称呼“酷吏”，汉武帝时期出现了大量的酷吏，张汤只是其中一个。纵观中国古代史，酷吏往往是和强势集权的君主联系在一起的，汉武帝时代酷吏很多，另外一个时代的君主叫做武则天。

那么酷吏有什么特点呢？从张汤小时候的一件事上，就可以看出其性格特征，极具代表性。这不是我的杜撰，而是正史上有明文记载的。

张汤，杜陵人也。父为长安丞，出，汤为儿守舍。还，鼠盗肉，父怨，笞汤。汤掘熏得鼠及余肉，劾鼠掠治，传爰书，讯鞫论报，并取鼠与肉，具狱磔堂下。——《汉书》

因为家中的肉被老鼠吃掉了，于是张汤的父亲打了张汤，张汤把老鼠抓住进行审问，抓住了老鼠和没有吃完的肉，审讯之后，对老鼠处以极刑。张汤的父亲看张汤所做的审讯笔录，就算是多年的老狱吏，也写不出这么严谨的材料，张汤的父亲让他撰写文狱相关文案。父亲去世以后，张汤继承了父亲长安令的职务，并做了很久。所谓做很久的好处，就是在岗位上积累了相当多的经验。

按道理讲以张汤的才干，在审理陈皇后案件中应该能拿到确凿的证据，但最后结案的依据却是巫蛊之说。那么所谓巫蛊到底是什么呢？其实巫蛊之术一般是指埋木偶于土中，诅咒祈祷，认为诅咒必定能应在仇家身上。巫蛊之事易于被判定诅咒皇帝，大逆不道，所以在纠纷不断的汉武帝时期，屡次成为发动政治阴谋的手段和罪名。

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张汤用巫蛊的罪名了结了陈皇后一案，正表明陈皇后的案件找不到真凭实据，不过是莫须有的罪名，这背后和汉武帝扶植卫子夫上位有莫大的关系，如果说没有汉武帝本人的授意，张汤就敢如此肆无忌惮的污蔑皇后，借给他个胆子他也不敢。

刘彻在继位的过程中，得到了陈皇后母亲馆陶长公主刘嫖的鼎力支持，除了刘嫖是窦太后的女儿之外，刘嫖的丈夫是西汉的开国功臣陈婴的孙子，陈婴在秦末也是一方诸侯。当时陈婴手下有几万人马实力强横，他的部队被称为“苍头军”，但是陈婴的母亲说陈家祖上没有出过大人物，还是依附于他人建立功业的好，于是陈婴先是投靠项梁，后来又成为了刘邦的部下，最后被刘邦封为邑侯。不把陈氏一族的势力连根拔起，随时都会有“死灰复燃、危及自身”的危险。

上之得为嗣，大长公主有力焉，以故陈皇后骄贵。——《史记·外戚世家》

废黜陈皇后的后位，不仅仅是为了扶卫子夫上位，也是为了打击陈皇后所代表的势力，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陈皇后一直没有为汉武帝刘彻留下子嗣，也就是导致汉武帝一直无后，这件事也一直让刘彻耿耿于怀。

从后面的发展来看，陈皇后的巫蛊案不过是巫蛊之祸爆发的前端，大规模的巫蛊之狱发生在征和年间。这次政治阴谋的目标，直接指向了卫太子刘据和皇后卫子夫。当时公孙贺为丞相，公孙贺的儿子公孙敬声为太仆，父子被人诬告使用巫蛊之术诅咒汉武帝，并在汉武帝经过的道路上埋下人偶，征和二年正月，公孙贺和公孙敬声父子都死在了狱中。

贺夫人君孺，卫皇后姊也，贺由是有宠。——《汉书·公孙刘田王杨蔡陈郑传》

公孙贺的夫人卫君孺是皇后卫子夫的姐姐，公孙贺能够平步青云，在对抗匈奴时立有大功是一方面因素，另外很大程度上也受到了这个身份的影响。卫青死了以后，卫氏一族的势力一天天衰落，公孙贺就成为了卫氏一族或者说皇后卫子夫和太子刘据最为信任和倚重的人。公孙贺本人称为丞相之后，也一直谨小慎微、不敢有半分懈怠，因为前车之鉴是除了公孙弘，汉武帝手下的几任丞相都没有善终，一想到这件事，公孙贺就脊背发凉、心存恐惧。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告发公孙贺父子的居然是个囚徒，他的这封检举信居然能畅通无阻的直接递交到汉武帝的手里，这也是一个传奇了。制造了这个传奇的人叫做朱安世，他有一个名号叫阳陵大侠。他曾经被汉武帝通缉，但是一直没有被抓获，后来公孙贺的儿子公孙敬声犯罪，为了替儿子脱罪，公孙贺用尽了办法才把这位朱大侠抓获。可朱大侠直接就发飙了，表示公孙丞相大祸临头了，公孙贺不信邪，结果不久之后，朱安世的检举揭发材料就递到了汉武帝手里，主要的罪过有两条：第一是公孙敬声和汉武帝的女儿阳石公主私通；第二件是公孙贺父子利用巫蛊诅咒汉武帝。

坐子敬声与阳石公主奸，为巫蛊，族灭，无后。——《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

按道理讲，汉武帝应该不会相信一个囚徒之言，但令人不解的是汉武帝不仅命令有司彻查此事，还对彻查出来公孙贺父子有罪的结果表示十分认可。结果公孙贺全族被灭，两位公主阳石公主、诸邑公主被杀，卫青的儿子卫伉也牵连其中而被杀害。至此，卫氏家族的势力几乎被消灭殆尽，卫子夫和太子刘据几乎成了孤家寡人。酷吏张汤此时已经不在了，但是有另外一个受到汉武帝赏识和器重的人主导了这件事，这个人的名字叫江充。

很多人提到江充，就会和奸佞小人联系到一起，孙海英老师在《大汉天子》里对江充的演绎让我至今记忆犹新。而事实上，在正史记载里江充的身份一直是酷吏而非佞臣。江充的第一次出场，十分具有正能量，他制止了馆陶长公主的违法行为。

充出，逢馆陶长公主行驰道中。充呵问之，公主曰：“有太后诏。”充曰：“独公主得行，车骑皆不得。”尽劾没入宫。——《汉书》

面对号称有太后诏书的馆陶长公主，江充毫不退让，公主可以在驰道上通行，但是车辆没有这个权力，并把车辆全部没收了。从江充的这件事上，我看到了一个秉公执法的干吏形象。

都说江充和太子有矛盾，那么矛盾到底是什么呢？在正史记载里能找到的只有下面这件事：

后充从上甘泉，逢太子家使乘车马行驰道中，充以属吏。太子闻之，使人谢充曰：“非爱车马，诚不欲令上闻之，以教敕亡素者。唯江君宽之！”充不听，遂白奏。上曰：“人臣当如是矣。”大见信用，威震京师。——《汉书》

公主的面子我不给，太子违反了规矩也是一样的，我照样收拾你。面对太子刘据的请求，江充不仅不给面子，还把这件事直接汇报给了汉武帝。汉武帝不但没有降罪于江充，还表扬他说：“做大臣就应该这样！”这个评价不可谓不高，江充都快成为了“百官楷模”了。因此，江充得到汉武帝的信任不是偶然的，和他为官处事的做法有很大关系。

有人说江充的背后是李广利、刘屈氂，也有人说是和江充同样来自赵地的钩弋夫人，这种观点实在是太小看江充了。一名酷吏背后必然有一位强有力的君主支持，武周时代的酷吏也很多，那是因为他们得到了一代女皇武则天的支持，而江充背后的是汉武帝刘彻本人。这样一来很多看上去不合理的事情，就有了一个相对合理的答案。

江充和太子没有过节，但是汉武帝已经容不下太子了，因此，江充充当了张汤曾经扮演过的角色。这次还是利用巫蛊之说，从而酿成了汉武帝晚年最大的一次政治事件“巫蛊之祸”，上万人都死于非命。其目的只有一个：彻底清洗卫氏一族和太子党羽。李广利也好，刘屈氂也罢，加上为了儿子刘弗陵上位而绞尽脑汁的钩弋夫人，他们最后都成为了失败者，主导这一切的只有一个人，他就是站在权力顶峰的汉武帝刘彻。

随着刘据和卫子夫的死，巫蛊之祸表面上看已经结束了。到过了不久之后，随着“忠义之士”田千秋的进言，参与巫蛊之祸的“功臣们”都不得善终，刘屈氂被腰斩于市，李广利被迫投靠了匈奴，参与谋害卫太子刘据和卫子夫的人都因为各种罪名被处死。李夫人的儿子，昌邑王刘贺的父亲也死的十分蹊跷，连个具体的死亡原因都没有记载。

钩弋夫人认为自己笑到了最后，但是等待他的只有汉武帝那张冷峻的面庞，钩弋夫人这次的罪名更加具有特点：“子幼母壮、必乱朝纲”，用这样一个借口，钩弋夫人也被处死了。在这些事件里，尽管具体的执行人不同，但是主导者只有一个：汉武帝。

在利益面前，人性往往是扭曲的，对于汉武帝来讲，张汤也好，江充也罢，酷吏都是帝王的工具，巫蛊之祸、子幼母壮全是借口，根本原因是汉武帝对于权力的依恋和对于自己衰老的恐惧。生命对于每个人来讲，都是平等的，你既不能选择如何去生，因为那个时候你身不由己；也不能选择如何去死，因为到那时你已经无能为力。

一个人的历史，一家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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